母亲有着一双灵巧的双手,当年一直是十里八乡有数的绣娘,
无论是薄如云烟,最终变成自己的麦芽糖、不郎鼓、小人书的丝绢,
还是冬日里,自己和妹妹身上针脚细密的棉袍,
还是父亲船上又厚又硬,再大风浪都不会透风漏水的船帆,
母亲从来都是信手拈来,绝不会像自己这样笨手笨脚,连补个船帆都能扎到手!
可这样灵巧的,温暖的,带着薄茧的一双手,
留给自己的最后一瞥,却是沾满鲜血,无力地扒在门槛上,
以及睁得大大的、毫无生气的三双眼睛,妹妹浸在血泊中的小小躯体,门槛内冒出的浓烟,
以及仿佛鸮啼鬼啸,直到现在还常常萦绕梦中、让他半夜惊醒的狂笑怪叫!
“妈的,这勾日的风,一股子盐水汽,熏得劳资眼睛疼!”
他用袖子胡乱揉了揉眼,
却不料再睁开眼睛,突然看到两名男子走进了视野中。
“小兄弟,请问铜山水寨怎么走?”
其中较为年轻,打扮得像公子哥的一位和声问道。
“再往前走一刻钟,然后向右拐个弯就到了,”李狗子继续补着船帆随口说道,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水寨不许闲人出入,公子要踏青的话,莫要走太近,免得惹上干系。”
水寨风景独佳,常有专程过来赏玩作乐的游人骚客,
然而出乎李狗子的预料,这次的公子哥却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多谢小哥指路,不过在下可不是来踏青的,而是特来水寨报道上任。”
李狗子手中的针线又一次停住了,
他抬起头,更加仔细地,上上下下地,认真审视了一番来人。
刚才问话的青年约莫二十三四岁,虽然穿着青色文士衫,但依然能看出其下肌肉的明显轮廓,
身上也不像寻常公子一样,挂着花里胡哨的香囊扇坠之类的,而是背着把长枪。
他身后一人,则是醉眼朦胧、一副邋遢大叔打扮,但同样背着把大到夸张的陌刀。
“俺就是水寨的,顺路带你们过去吧。”
李狗子想了想,放下手中的船帆站起身来。
这两个人虽然自称前来上任,但万一是哪方细作、来水寨打探军情,自己这么一指岂不坏了大事
所以还是亲自盯着他们过去,安稳一点。
“谢谢,小哥怎么称呼?”
对于李狗子的请缨,那两人不但爽快答应,还顺手帮李狗子卷好船帆,合力抬着向水寨走去
“李狗子,不过别人也叫俺狗子,或者傻狗。”面对青年的询问,李狗子老实答道,同时终于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公子,不,大人这是来上啥任啊?”
“在下童养锐,此番暂代铜山水寨把总。”
“什么,你就是童养锐,小童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