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格坐在一辆1983年产的沃尔沃240上,褪色的车身在昏黄的路灯下仿佛一块笨拙的大肥皂。
“喂,你这堆废铁哪找的?”有人敲着他的车窗说,“我奶奶开都嫌慢,你就想用它赢人家的MPower啊?”
辛格没有理会,他完全就没有听到周围嘈杂的声音,和车子一起隐没在路灯的阴影里。
这是藏在摩天大楼后的老城区,凑热闹的小年轻乌泱泱一片,将两台并排在起跑线上的车子围得水泄不通。
“德国都快夺冠了,你还没准备好啊?”一个黄毛拍打着他的引擎盖,“行不行啊你?不行就下来,别占着位置。”
有人拿手电筒晃车里的辛格,照亮了一双放空的漆黑眼眸。
“喂,你听见没有!”车门被踹了一脚。
辛格仍然无动于衷,倒不是这破240隔音好,而是他还没从穿越中回过神来。
“格策进球啦!”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顿时整个街区都沸腾起来。
“是真的!进球啦!”一个瘦猴爬到路边一辆货车车顶,高举着手里的三星S4,小小的画面剧烈晃动,是这一届世界杯的实况转播。
2014年7月,港岛,九龙城区,公主道247电油站,一场深夜非法赛车的起点。
“绝杀!绝杀阿根廷!德国夺冠啦!”
呼声震耳欲聋。
辛格眼里缓缓有了神色。
“绝杀,夺冠……”
他喃喃自语……
……
2049年,F1比利时大奖赛,这也是今年的最后一站。
一台墨绿色镶嵌灿金拉花的赛车,全油门杀入艾尔罗格弯,以每小时三百公里的速度通过超长的下坡,车尾成排刀片似的扩散器瞬间触地,拉出一片火星。
硕大的前轮轻微摆动,最小化转向角,干净利落地通过了连续的小角度弯,上坡后便是一个长直道。
DRS打开,巨大的风噪推来,开放式座舱里的震动和异响很快达到了最高点,路面的一切细节通过车身和方向盘不断传递上来……阳光切了进来,那是一双稍显稚嫩的眼眸,痴痴地望向大直道尽头。
八挡两万八千转,平均每缸300匹马力的三缸混动引擎就在身后,风带不走金属腔体咆哮散发的热量,飞轮运转的细密声响回荡在耳边,那个代表着极速的领奖台,那个闪耀着无上荣誉的奖杯,仿佛就在他的眼里。
“第四十圈了,应该不会有反转了!
“我们看到换上新轮胎的莲花车队2号车手辛格,已经重新夺回第一的位置!
“这个今年才开上F1的天才车手,年仅二十二岁,无疑是围场里最大的一匹黑马!
“只要他能拿下这25积分,就能以1分的极限优势,绝杀法拉利车队的三冠王迈克尔,拿下属于他的第一个世界冠军!
“同时这也是他的车队——时隔多年重返F1的莲花车队离年度总冠军最接近的一次!”
……
通过最后的弯心,辛格踩下油门,转速瞬间飙红,挡位连跳。
墨绿嵌金的赛车呼啸着冲过了终点。
“可惜了家人们,要不是最后一圈开反了,早就第一名了。”
辛格松开模拟器方向盘,对着直播镜头笑。
冷冷清清的直播间,只有一条弹幕缓缓飘过。
“主播开得很好,这么晚了,主播早点休息吧。”
弹幕记录里,一列都是这个“我儿子世界冠军”的昵称发的。
“妈,没人就没人呗,不用每天都来当托儿发弹幕,你ID记得改一下,姐最近不是闹离婚都在你那住么,你想不出改什么就让她帮你想一个呗,我什么冠军啊我,别给人笑话了。”
“好,这次一定记得改,那你要早点下播休息啊,你心脏不好,要多休息。”
“好的妈,差不多混够时长就下播了。”
辛格关了摄像头,点上了一根烟。
电脑里播放着一首将近四十年的老歌:“给我一支烟,吞云吐雾间,如果所有失误、烦恼、疲累全都能够过往如云烟……”
椅子轻轻旋转了一下,吐出一口烟圈,身后是一面荣誉墙,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奖杯。
辛格五岁开始跑卡丁车,一路过来都被称作天才车手,拿过无数的第一,墙上唯独那个最高的位置空缺着,明显是留给某一座最重要的奖杯的。
而那个奖杯,他再也无法企及,他已经没有“九局下半”的机会了。
突发心脏病。
在人生中最重要的那一场比赛。
他冲出了赛道。
实际上第四十圈的时候他就感觉到身体的负担,但离世界冠军只差最后四圈,一圈不到两分钟,所谓人生何其长,紧要处也就几分钟,就算要吐了他也要吐在头盔里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