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置是否的沉默變相肯定了那連串推敲。儘管黃玉盈出口拆穿陶思安,卻沒去望她的臉要人徹底地難堪下去。須臾,轉移拍拍那肩膀,示意來者開步離去。
“咯,這月的不收便是不收了。下月要給,那也必須『合理』我才收下,聽好沒。”
一路把人趕到後門外,教對方帶著罕見的不知所措回眸,換來這長輩自滿地咯咯樂得像孩子。明瞭那雙白茶色仍蘊涵千言萬語的複雜,黃玉盈稍稍斂去笑意,把置放心內多時的誠然剖白:
“你覺得紅姨能夠幫忙,已是值上千金,懂嗎?”
陶思安乖乖的走出巷子,就是沒乾脆地遠離了街道。回頭猶豫眺望那扇半敞開的後門,她很容易便牽動那約三個寒暑前的停電情境。
“你在……說什麼。”
“你的孫子,來求助。”因剛剛的一鬧,似乎消耗過剩,她遂蹲下拉近跟靈體的距離,為著接收更多的資訊,“他……沒有吃的也沒穿的。”
“小姐,我的孫子已經去世五年,為何等今時今日才找來?”
“……我剛才說了,他沒吃沒穿的。而且非『今時今日』,在一段時間了。但逢農曆七月才有力氣讓你『知道』。”翻了翻眼睛,憑著街外的光線辨識到對方的輪廓,“不信,我能給你見一見。”
當兒的陶思安衹是希望趕快搞定了,趁早去燒街衣。皆因她十分肯定期間會遇上別的尋救對象,急著出發,所以才依靠施法加速。
“怎……?”
掏出手提電話,讓拍照的閃光燈長亮,陶思安朝她招手,“來這邊。抱歉,得點個火,我會小心。”
這周遭的全是紙製品,陶思安先挪移太危險的東西,才壓下打火機亮了根被紅繩束緊的黑紙卷。
甜膩的幽沉在她吹出一口煙時撲鼻而來,那濃得嗆喉的味道讓普通人頭昏腦脹、陶思安知道沒修法的不宜吸收固魂香,待份量足夠,她馬上就捻掉。
“心念故人在眼前,求天請地來垂憐;曇花一現半炷香,滿完生時願未央。”
符一旦在她的額上畫完,她便知道了陶思安在此蹲下來的原因。
再見逝者的剎那會淚痕滿臉了並不意外,意外在當事人不拖拉的果斷,詢問該做些什麼才謂對孫子最好的務實態度、急遽地立刻便要行動。
“供他點吃的再給穿的。然後帶到舊圍觀音廟的陳師傅那,讓他聽經至能度化為止。”
“如何帶,我就這樣去他會跟著嗎?”
“你要先為他摺帶送的紙蓮花。到時候我會幫他坐上去。”
就是歸功這次使用的蓮花。
有唸經習慣的黃玉盈大概是悟性深,所以靈魂純淨穩固。陶思安光拿著蓮花,便清楚感受到非出自修法者手上卻力量滿滿的難得。
為著排除由於給孫子做的才有這般效果的或然性,陶思安特地再請她摺一朵相同的。達到效果的一瞬,她走捷徑的如意算盤便打響了。
“唷,陶醫師!”
剛含著煙想點燃,隔著車路的誰朝這打招呼,那是一家她也頗常光顧的粥店東主的小兒子。認出了人,陶思安遂禮尚往來地舉手回應。
市區果然是絕大部份時段都看得見絡繹不絕的街坊。而且陶思安發現待在紅磡越久,越是多開始時連看都不看自己的,漸漸打起招呼來。
想到這,她好像有點理解那會兒陳大錦說“守望相助、唇亡齒寒”的非血親關係。由於生活的地方太小,被迫著走近的大夥兒若要舒暢,唯有不明文地分工合作。
日子長了,她也不是不能習慣下來,亦沒想像的討厭或覺得隱私受侵犯之類。與家眷那種硬塞來的不合時關心相比,社區內的人們居然還懂避重就輕這點煞是荒誕。不過,便是該原因令陶思安能待得住吧。
呼出一口白息,她把玩著手裏送不出去的紅封,順勢考量究竟下月該放上多少才謂對方的“合理”標準。
關於自己跟黃玉盈講的做事法則。
那並非一些座右銘般的漂亮說話,而屬陶思安為不打擾同行、向來遵守著防止倒置陰陽平衡的規定。不過到了善良不猜忌的黃玉盈一雙耳朵,加上投射作用,陶思安遂自然地被當作純粹的好心人。
儘管這長輩基本上沒看錯,那時候的確是陶思安促成事件發生的。無奈箇中的理由,並不存在什麼“純粹”抑或“好心”,而是三個赤裸裸地迫著要緊急處理的非常狀況。
首先,她知道那靈魂徘徊已久卻仍苦等著給發現。其次,靈魂的力量不足,相信再沒幫助很快便消散或被吸收。
最後是黃玉盈那落魄的模樣。因長期被陰間的力場影響,已接近極限;她尚且能工作過活,平日勤奮唸經的習慣真功不可沒。
自己該做的事完了,還倒頭發現個捷徑──論幸運、真的是屬於乍看給拉了一把的黃玉盈嗎?這委實當局者迷,不得看透。
“現在……”
剛於垃圾筒捻掉了菸,她低頭留意腕錶。這刻恰恰是十時正。仍沒打算要回家的陶思安,開始邁步,往寧香堂暨醫館的方向前進。
雖說是休假。
卻總也把大部份光陰寄放在此。不用看症,便回去研究古本翻譯出更多的藥方、閱讀叔公們為她偷偷帶的符法術學手抄書、清整神位打掃樓層、親自檢查毒性強的草藥等。
這幾種聯合一搞,她離開的時間跟平日的差不遠了。
──寧香堂如常上班的各人,對老闆於休息時出現的情景早就見怪不怪。
老臣子們統統知道,陶思安剛離開屯門的八個月左右,沒地方住的她曾睡在醫館的診症室內;所以,他們把這依存理解成跟那段往昔的關係、她下意識把這當成了另一個家般習慣頻繁出入。
不過真相更簡單明瞭──陶思安這長年獨來獨往的人,委實並沒什麼別的事可做。
拿著鑰匙串,夾出那條屬於這唐樓梯間鐵閘的,正在低頭專注料理。不一會兒,她便兩步併三步的走上醫館門前,再次費神解鎖。
伸手按下燈掣,卻聽見梯間鐵閘被拉開的聲音,於是退出門口察看、那來者又巧著仰首好奇令雙方四目相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