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尽在御龙小说网!御龙小说网手机版

小说首页 > 历史军事 > 泉溪往事 >第二十三章 给地带上笼头23(1 / 1)
  • 手机阅读本书

第二十三章 给地带上笼头23(1 / 1)

谷八爷和谷八奶奶有六个子女:三个儿子和三个闺女,其中老大是闺女。闺女们都没有大名,没出门子前叫她们小名,出门子后用婆家姓称呼她们。为了显示对出门子闺女的尊重,在婆家姓前面加一‘老’字就成了她们的新名。大闺女嫁到了张家窝棚村的张家,谷八爷和谷八奶奶就称呼她为老张,弟弟妹妹们称呼她为老张大姐,等到她有了娘家侄子侄女后,她的名字就升级为张大姑。

张大姑命不好,结婚后生的头三个孩子都没占住,找瞎子算卦说她命中克子,是个缺子少女的命。婆婆开始给她使脸色,汉子也从此和她不正心过日子还迷上了耍钱。在结婚第七个年头公婆把他们撵出去单过,分给他们三间草房和两垧地。出来单过后张大姑夫少了爹娘管教变得更加不着调,常常是三天两头出去找地方耍钱,只要是上了赌桌不输光兜里的钱不下桌。即使他偶尔赢了,别人输光了不玩了,他还得再找场子继续耍,赢的钱也不一定能剩下,除非他太兴了。张大姑没孩子自我感觉低人一等,面对这样的汉子也不敢吱声,还得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每当汉子出去耍钱的时候她都在家里不敢睡觉,等着给他捂被窝。在耍钱场上有说道:正在牌局上的人如果家里给他捂上了被窝,那么这个人必定要走背字儿输钱,要是被子直接捂在光板炕席上,那他的钱就得输得光光的。所以张大姑天天等着给汉子捂被子,既不敢早捂也不敢晚捂,捂早了汉子输钱回来感觉被窝热乎就开骂:“怪不得今天我输钱了呢,原来我玩的时候你把被捂上了!你这个败家老娘们,本来我能赢,就因为你给我捂被我才输了,这个家有你哪能好!”捂晚了汉子感觉被窝凉也骂她:“你这个扫帚星老娘们想害死我呀!你不会早点给我捂被?天天整这冰凉的被窝早晚得给我凉出病来,你这是想让老爷们早点死啊!你这丧门星不仅克子,你还克夫!”弄得张大姑怎么做都不对,只好在汉子出去耍钱的时候坐着不睡觉,支愣着耳朵听外面狗叫,狗一叫她马上捂被,然后听着脚步声进没进院,如果半天院里没动静,她再把被窝卷起来。有时候一天晚上得折腾好几次,就这样还经常挨骂。

过了几年张大姑生孩子竟然养活了,而且连排儿养活了仨。头两个是小子,最后一个是个闺女。老大起名叫张孝仁,老二起名叫张孝义,闺女起名叫兰子。有了孩子后张大姑夫变化很大,虽然多年养成的耍钱习惯一下子改不掉,在闲着没事的时候还愿意往耍钱场上凑,但家里过日子的事比以前经心多了,他开始琢磨挣钱给孩子攒家底。孩子大些能撒开手后张大姑也踮着小脚帮丈夫伺候那两垧地,两口子知道孩子大了用钱的地方多,趁着现在自己能干的时候多给孩子攒些钱,省着到时候抓瞎。干了两年后日子虽然宽绰了些,但还是没有攒下多少钱,这时候张大姑夫不知道听谁说开粉坊挣钱,就张罗着开粉坊。先是在自家的两垧地里都栽上了土豆,到秋天起回来半院子土豆,然后买一溜大缸泡粉面子,买了四五个大粉盆做粉条。粉面子泡好后捞出晾干,放大半下子在大粉盆里,用温水调和成稀粥状,再猛然倒进半盆滚开水,拿一个木棍朝一个方向快速搅拌,做成粘稠的糊糊,再把一些干粉和少量白矾揣进糊糊里,饧一会儿后就做成了粉坨。揪一块粉坨放在漏勺里使劲儿往锅里挤压,锅里是滚开的水,挤出的粉条落入锅中煮一会儿就浮起来,马上捞出来放到凉水盆中,这样过两遍凉水捞出沥水,假干后再拿到太阳底下晾晒,晾好后再打成捆就可以拿出去卖了。开粉坊单靠家里人忙不过来,张大姑夫请了一个大师傅和几个帮工。他找的帮工都是以前在耍钱场上认识的人,这些人都是好吃懒做的主,看到第一锅粉条煮好后都放下手里的活围过来,你捞一把他捞一把把一锅鲜粉条吃了个精光,弄得大师傅哭笑不得。大师傅以为第一锅粉条大家是吃个新鲜,可后来发现这些人第一锅吃上了瘾,以后每天都是边干活边吃,既糟损粉条又耽误干活。后来不知是谁发现直接煮粉疙瘩比粉条好吃,从此帮工们就不吃粉条了,大家揪一块粉疙瘩扔进锅里,然后就站在锅边等着捞粉疙瘩吃。再后来这些人干脆从家里带来酱油醋和几个干辣椒,从锅里捞出粉疙瘩用酱油醋拌一下,再把干辣椒放在锅底火堆里出溜两下鼓起来后擀成面拌进粉疙瘩里,一天三顿吃热干粉。张大姑夫对朋友好脾气,看见他们这样从来不说,倒是请来的大师傅气不过,说了几次后见不管用就辞工不干了。走了大师傅粉坊开不下去了,只好关门,张大姑夫把挣钱的粉坊干成了赔钱的买卖。

大儿子孝仁一天天长大,到了该娶媳妇的年龄张家还是没有攒下多少钱。孝仁订婚后彩礼钱凑不够,姑娘家迟迟不肯吐口结婚,张大姑着急了,埋怨丈夫瞎折腾这么多年也没攒够钱,现在连累孩子成不了家。张大姑夫说:“这玩意儿哪有攒土打墙的,谁家儿子结婚不借钱?咱们也出去借。”他到外面去借钱,但耍钱鬼子借钱谈何容易,他走了多少家也没借到钱,实在没办法只好让张大姑回娘家去借钱。

张大姑领着孝仁回娘家先跟娘说了借钱的事,可家里的事都是当家人说了算,谷八奶奶做不了主。张大姑又硬着头皮去和大弟弟谷德升借钱,谷德升寻思了半天说:“姐夫耍钱,谁敢把钱借给他!再说家里现在也没钱。”张大姑说:“你姐夫现在不耍钱了,孩子大了,他有正事啦,这次回来跟你借钱还是他提起来的。我们这是实在没办法了,要不然不能回来跟你张这个嘴。家里没钱你看看能不能到外边去帮姐借一借,你姐夫在外边借不着钱。你帮帮姐吧,我都快要急死了!”谷德升说:“也是,孩子这么大了,娶不上媳妇搁谁谁不着急,我这当舅舅的也跟着着急。这样吧,现在夥里没钱,我小份子有两个银子,是大丫的砸炕银子,你先拿去给孝仁结婚。这两银子我一直在外面抬着,前几天刚收回来,本来我想过两天再抬出去,现在你们要用我也不往出抬了,你们先拿去用,等你们还我后我再往出抬。”孝仁急于拿到银子,在边上抢话说:“大舅,我们也不白用,别人给你多少利钱我们就给你多少。”谷德升说:“那倒用不着,我能要你们利钱吗!钱再好花也得分跟谁,我要是要你们的利钱传出去外人还不得把我笑话死!不过你们还真得让我有点抓手,得给我押点啥,我主要是信不着你爹,他要是把这银子拿出去耍钱输了,或者以后有钱不给我我能把他怎么地?这要是押点啥他就不敢了。”孝仁说:“那不能!我爹保证了,他以后再也不耍钱了,以后有钱一定先还饥荒。再说了还有我和我娘呐,我们看住他,以后有钱一定先还给你。两个银子我拿着,回去一半天就过礼,让他摸不着,他就是想耍拿啥去耍?”谷德升说:“耍钱鬼儿还有准,谁能信得着耍钱鬼儿的话!你娘能看住他吗?要是能看住他他当初就不敢耍钱了。你也看不住,他是你爹,还是当家人,他非要出去耍你能把他怎么地!不行,你们真得给我押点啥!你们回去和你爹商量商量押啥,商量好了把东西拿给我,我才能把银子借给你们。”

张大姑和孝仁回家后和全家人商量了一下,家里能作两个银子抵押的东西只有房子和地。房子不能抵押,就是想抵押人家也不能要,剩下的就只能抵押地了。说到抵押地,一家人都舍不得,但为了能拿到银子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而且想到这只是抵押,不是卖地,孝仁结婚后全家人多干活少花钱,到时候把银子还上了还能把地拿回来,地还是自家的地。张大姑夫决定把地抵押给谷德升。第二天张大姑夫领着孝仁去了八大户村,把地照押给了谷德升。谷德升说:“这样也好,你们把地照放在我这,就等于是给地带上了笼头,这地就是想跑也跑不了啦!”他们约定好了还银子日期,张大姑夫拿回了银子,顺利地给孝仁办了婚事。

但人算不如天算,接下来的两年年头都不好,不是春旱就是夏涝,收成都不及往年,张大姑家收上来的粮食除了人吃马嚼外所剩无几,再加上孝仁媳妇生了孩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根本就不可能攒下钱来,也就无法还谷德升的银子啦。到了说好还钱的日子,谷德升拿着地照来收银子,张大姑见弟弟来要钱,家里又还不上,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低着头在炕上默默地坐着。还是张大姑夫有章程,脸上显得很不好意思地说:“大兄弟,你看这事儿整的,我都没脸和你说。这两年收成不好,家里那点地收那点玩意儿都年吃年用了,也没攒下钱来。前些日子我还寻思着在外面借点钱把你那银子还上,可没借着,没办法了,你的银子今年还不上了!本来我想这两天到你那去跟你说一声,可没倒出空来,正好你来了,我跟你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再缓个一年半载的。”谷德升半开玩笑地说:“我今天多亏来了,要不然听不到你唠这些嗑。我在家还寻思呐,还钱日子到了你该来送银子了,就是银子还不上你也得来跟我说一声啊,怎么银子没有扁屁还没有一个!”张大姑夫是个容不得别人说的人,听小舅子这么说他心里很不高兴,但欠钱不还嘴短,他压住火气说:“老大你别挑理,不就是两个银子吗?我今年还不上你过年肯定能还上你。过年我们家那两垧地怎么地也能出产两个银子,我们不吃不喝都给你,这行了吧!别说两个银子,再多的钱我都见过,你的钱黄不了,你放心吧!”谷德升压不住火气了,说:“姐夫你怎么到这个时候了还吹牛逼?是,你见过大钱,但那些钱是你的吗?顶多就是在你手里过过手,最后还不都成了别人的钱!行了,两个银子是没有多少,那你现在还给我吧!”张大姑夫听小舅子话里话外提他过去耍钱的事,心里更加不高兴,撂下脸说:“要钱没有,要不你把我们家那套粉坊家伙什整去得了。”谷德升说:“你可拉倒吧!你家的粉坊家伙什不就是几口破大缸和几个破粉盆吗?你还想顶我银子呀?你就是白给我我都不要!”张大姑夫说:“那你啥都不要我就没办法啦,你愿咋地咋地吧!”谷德升说:“怎么地姐夫?你还要耍赖呀!行了,你别费事了,当初你不是拿两垧地作抵押吗?我就要你地了!”听谷德升这么说,一直没吱声的张大姑开口说了话:“兄弟,你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家就得挑灶了!”谷德升忙说:“大姐,我这不是和我姐夫话赶话才这么说的嘛,我哪能要你们家的地!我还能让你们家过不下去呀?要不这样得了,刚才我姐夫说了,你们家的两垧地一年能出产两个银子,那你们把地给我种一年吧,银子我就不要了。”张大姑问:“地让你种了,那你姐夫和孝仁干什么去?”谷德升说:“让他俩上我那去干活呀,正好我那缺两个伙计,我给我姐夫整劳敬,给孝仁八厘股,这不和他们自己在家种地一样嘛,我还能替你看着点姐夫。”张大姑夫还想说什么,张大姑来了硬气劲儿,对汉子说:“行了,你别说了!借钱的时候你把地押上了,现在还不上钱这要是搁别人就得要咱们地了,人家他大舅不要咱们地只要种一年,这就够意思了,你还想怎么地?就这么定了!”张大姑夫知道该人家饥荒还不上就是自己再能说也说不出理来,只能是人家怎么说就怎么办,他只好同意了。

姐夫小舅子虽然唠嗑唠得不高兴,但该吃饭还得吃饭。晚上张大姑做了几个菜,张大姑夫和小舅子喝了点酒,喝完酒后谷德升走不了啦,就住在了姐姐家。谷德升脱衣服时张大姑夫看见他腰里别着一把手枪,忙吃惊地问:“怎么你到我这来要钱还带着枪?什么意思?”谷德升把手枪压到枕头底下说:“孟老大走时放在我这保管,我拿着路上防身用。”

张大姑夫领着孝仁到谷家来当伙计。谷家在于老五死后一直没物色到合适的人,张大姑夫来了正好顶了于老五的缺儿。于老五活着的时候谷家就想雇个大半拉子,那时地里的活平时人手还够用,一到农忙时就有些忙不过来,于老五已经和谷德升说好让他们家石头来当个半拉子,没想到石头没来就出事了,所以孝仁来正好顶了石头的缺儿。

庄稼地里的活分季节,春秋两季最忙,春天得赶着天气好把地种上,保证到时候能出来全苗。秋天的时候要把地里成熟的庄稼抢回去,不能糟损在地里,要不然一年就白忙乎了。夏天相对比较轻松一些,也就是小苗长到一拃来高后铲第一遍地,间间苗、松松土、薅薅谷子糜子,然后耥一遍地给苗培上土就完活了。等到高粱苞米拉腰深、谷子糜子半锄杠高、大豆秧能苫住地皮后耪第二遍地,再耥一遍封住垄,就该挂锄了。挂锄后活不多也不急,也就是地里草长高了用锄头砍砍大草,耪一耪地头地脑的麻籽,再就是打墙扒炕脱坯抹墙,线麻长够高了割下来扔到大泡子里沤沤麻,其它就没什么事了。

伙计们有了闲,特别是下雨天呆在家里没事儿就凑在一起看个小牌儿掷个色子推推牌九。张大姑夫一开始不敢玩,他怕谷德升看见,但时间长了看见别人总玩手就有些刺挠,也是架不住这些人撺掇,一天趁着谷德升不在家的时候他就上了场。那天他们玩的是推牌九,张大姑夫是老耍钱鬼子,牌九三十二张牌都不用看,闭着眼睛就能摸出点来。推牌九有四门:庄门、扛门、天门、过门,张大姑夫抢着坐上了庄门。庄门是坐庄的,一家坐庄三家押,输赢看牌点大小,哪门输了哪门押的钱就归庄家,反过来庄家得照数赔钱。一般平时不耍钱的人不敢做庄家,因为表面上看庄家以一对三,似乎输多赢少,其实不然,庄家一把牌和三家牌比不会总是最小,大多时有输有赢,而一旦来一把好牌就会杀全场,所以赢的面大。总耍钱的人明白这个道理,张大姑夫更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抢先坐了庄门。要玩的伙计吵吵着问张大姑夫:“大姐夫,坐庄你有钱吗?你得亮亮底!”张大姑夫双手摆弄着牌九,哈哈笑着说:“亮亮底?你们也不看看这是在谁家玩?这是在我小舅子家玩!东家就是我的底儿!”伙计们都笑着说:“是呀,这是人家小舅子家,还能没有底!来,玩吧玩吧!”张大姑夫码牌、开门、掷色子、分牌,自家的四张牌从来不看,夹在两手手心里来回摩挲,眼睛盯着三家配牌,等三家配好后立马就把自己的四张牌前后两张趴着摆出来,然后从天门开始翻牌,先看头,后看尾,看完后或收钱,或者拍一下牌,继续看下一家,三家都看完后再把自家的牌亮出来,嘴里喊着自己的点数:“三七”、“六九”、“七地杠”等,再给拍过牌的门点钱付款。几把过后每一家的牌都有好有坏,有胜有负,没有大的输赢。这时在边上看热闹的伙计们就有些呆不住了,纷纷拿出钱来押在自己看好的门上,嘴里吆五喝六地喊起来,气氛也逐渐火爆起来。一次牌分完后张大姑夫手里摸着牌皱起眉头来,等大家配完后他破天荒地把四张牌亮出来,大家一看都笑起来:这四张牌一张是板凳四,一张是锁链六,一张是铜锤七,一张是虎头十一。张大姑夫开始明着配牌,看热闹的人闹哄哄地给他支招,他先摆出“三五”,想想又摆出“一七”,最后狠了狠心拿起板凳和锁链往前面一拍,说:“实在没有法儿,毕十勒个八!”,说完就翻看三家的尾牌,三家尾牌的点数竟然没有一家超过八的,张大姑夫哈哈大笑:“都勒住了!”坐在天门的韩二驴子嘴上说着“没输没赢”,手就要往牌堆里推牌,张大姑夫摁住他的手说:“慢着!”翻开他的头牌,一看也是个毕十,就一把抓过他的钱说:“想让我走白钱?没门!”从那把以后,张大姑夫的牌点儿就起来了,起过“王爷”,出过“皇上”,把上场玩的人的钱都刷干了,纷纷都靠了边。三门空了两门,只有天门的韩二驴子来了犟劲儿,死活不下场,要和张大姑夫死磕到底。他俩玩过两把后,韩二驴子分得一手好牌:对天对地,他兴奋得在炕上站起来说:“我看你这回还有啥章程,赶快拿钱吧!还大姑父,这回我让你出个大窟窿!”张大姑夫说:“你快消停地坐着,你赢我给你钱,你嘚瑟啥!快配出来!”韩二驴子坐下说:“我这牌一配,看看你的牌能配出什么来?”张大姑夫说:“你别管我什么牌,一配你也得配出来!”韩二驴子说:“对天对地还不是一配呀?你自己看吧。”说完把四张牌分出前后两摞趴着往炕上出溜一扔,张大姑夫翻都没翻,伸手就把韩二驴子的钱抓过来,说:“捡个乌龙钱!”韩二驴子自己翻开牌一看,扔出的牌前面两张是天,后面两张是地,忙上手想要重摆,张大姑夫挡住他的手说:“不赶趟了,牌出手,等于入了海,收不回来啦!”韩二驴子气得直拍大腿。张大姑夫问韩二驴子:“还来不来?”韩二驴子说:“来!怎么不来!”张大姑夫重新码牌、开门,边掷色子边说:“今天我非把你赢靠壳不可,不然你不知道什么是马王爷三只眼!”说完两人又继续玩。

张大姑夫和韩二驴子光顾着看手里的牌,一圈看热闹的人也只顾着起哄助威,谁都没主意谷德升这个时候悄悄进了屋。谷德升上前一把分开众人,冷不丁在后面薅住张大姑夫的脖领子把他从炕上抡到炕下,又上前踹了两脚。张大姑夫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一开始蒙了,待他缓过神来明白是怎么回事后破口大骂:“好你他妈的大升子,你他妈敢打我!你凭什么打我?”谷德升说:“凭什么?就凭你没记性!”张大姑夫说:“我就没记性了,你来打死我吧!你不打死我你就不是你爹揍的!”谷德升听他撒村骂起了爹娘,又骂出了自己最不愿意听的话,就更来气了,伸脚还想踹他,伙计们忙上前拦住。几个人想扶起张大姑夫,张大姑夫躺在地上吼道:“谁也别碰我!他把我打坏了!我起不来了,谷德升,你就把我打死算了,打死我你再给你姐找一个好的!”谷德升说:“找个啥样的都比你强!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让你玩不让你玩,你就是不听!你自己也说过再也不玩了,你自己记不住?你还有没有个逼脸?这次打你是轻的,下次再看见你玩就把你手剁下来!”张大姑夫说:“哎呦我就不信了,你还要剁我手?你剁个给我看看!我正愁没人给我养老呐,你把我手剁下来正好给我养老!”俩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个没完,屋里的伙计纷纷过来劝张大姑夫:“大姐夫你别这样,都是亲戚里道的,他管你也是为了你好。你也是,东家不让你玩,你自己也说过不玩,那就别玩了呗!我们也不知道这些,寻思着没啥事儿找你玩两把,这玩儿都是有时有晌的,玩一会儿差不多就行了,你看你和二驴子还没完没了啦,怪不得人家东家生气。行啦,快起来吧!姐夫小舅子没正行,他打你两下子也不是外人,就当姐夫小舅子闹着玩儿啦!起来起来快起来,以后咱们大家都别玩了!”可不管别人怎么说,张大姑夫就是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干哼哼不动地方,大家都没了办法。闹哄了半天,谷振洋到北屋把他奶奶搀了过来,谷八奶奶先骂了几句儿子:“大恶鬼你下手咋这么重?没深没浅的,和自己姐夫也不能这样!你这驴脾气就不能改一改?”然后挪到张大姑夫身边,用拄棍儿扒拉扒拉姑爷:“怎么的你还想放赖呀?行啦!你别装啦,快起来!你不起来是不是?行——!”她回头看了一眼张孝仁和谷振洋“行,你俩去套车,把我送到张家窝棚去,我也找个地方养老去!”张大姑夫这才轱辘一下从地上爬起来。

到了年底分劳敬,张大姑家的两垧地打的大豆没有分,都归了东厢房小份子。张大姑夫先是私下里鼓动伙计管谷德升要这两垧地的劳敬,伙计们都说:“算了吧,就那点地,咱们帮着伺候伺候就当着是给东家帮工了。”他又分别和谷德有、谷德才说:“你看你们这大哥,这两垧地使的都是夥里的车马家伙什和种子,伺候地也是夥里的伙计,打的粮食却让他自己独吞了,哪有这么办事的?怎么地也应该给你们哥俩分一点,这也太霸道了!”谷德有听了笑笑没吱声,谷德才说:“得了吧姐夫,我大哥有别人说的也没有你说的,当初我大哥要是不借给你那两个银子你家效仁能娶上媳妇吗?你别过河拆桥了。银子是人家小份子的,和夥里没关系,我大哥就是分给我们粮食我们也不能要。”张大姑夫还是气不过,他找到谷德升说:“这地让你种了,我们家里没有柴火了,你大姐领着孩子在家里挨冻,你把这两垧地的豆秆给我吧!”谷德升笑笑说:“你倒不傻,知道什么好烧。”张大姑夫和孝仁用车把豆秆运回家去了。

年底下工了,伙计们回家猫冬,谷德升还和往年一样挨个和伙计定来年还来不来这里干活,张大姑夫表示来年说什么也不来了,他说:“过年你得把地还给我了吧,我就在家里伺候那点地了。”孝仁说:“我得看看我爹能不能伺候过来那两垧地,要是能的话我还想来这里干,但大舅你看看能不能把劳敬给我长一点。”谷德升答应了外甥。

张大姑夫和孝仁回到家,和张大姑说起过年的打算,张大姑说:“过年也别让孝仁去了,都在家种这两垧地得了。”张大姑夫说:“他要去就去吧,别都在家糗着啦,就这两垧地我领着孝义在家伺候着,你再搭把手,也能忙乎过来。他出去不是还能挣一份儿劳敬吗!咱们在家累点就累点吧,现在看还是有钱好使呀!”张大姑说:“让孝义和他哥一起去吧,就那点地咱俩忙乎一点也能种过来,孝义去还能挣一份劳敬。”张大姑夫说:“孝义去你弟弟那也就能给个半拉子,再说了人家用不用还不一定呢。行了,孝义还小,在家再养一年身板吧,等以后我给他找一个好一点的人家去当伙计。”张大姑还想说什么,但她没说出来,把话咽了回去。

张大姑有难言之隐,这话和外人没法说,就是和自己的汉子也没法说,这事儿太丢人了:她发现孝义和他嫂子睡到一块去啦!原来张大姑夫和孝仁在外当伙计,张大姑领着一儿一女和儿媳孙子在家过日子。张家三间草房:一间外屋地、一间外屋、一间里屋,张大姑带着孝义和兰子睡外屋,孝义睡炕头,她睡中间,兰子睡炕稍,儿媳妇带着孙子睡里屋。儿媳妇总吵吵害怕,睡觉时敞着里屋门。一天半夜张大姑下地尿尿,影影绰绰看见炕头的被窝空着,又看见里屋的门关上了,她心里咯噔一下,想去开里屋门,但她想了一会儿没有去开,咳嗽了一声又上炕接着躺着。她躺在炕上煎熬着,好不容易熬到外面鸡打鸣,她下地提着尿罐子出了屋,倒掉尿罐子又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儿,回到屋时孝义已经在自己的被窝里了。这天白天她趁着没人的时候问儿媳妇:“他嫂子,昨天半夜孝义是不是跑到你屋里去了?”儿媳妇没有脸红,笑着说:“是呀,我也是早上醒来才看见,看见了我就把他给撵出来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摸到他还以为是孩子呢。他是不是晚上睡觉睡毛愣了跑到我屋里去了?”张大姑说:“老大家的,有句话我得说,老大没在家,你们嫂子小叔子得注意一点儿。”儿媳妇说:“哎呀老太太看你说的,他不也是我弟弟吗?再说了他那么大的孩子能干啥!行,我以后睡觉警醒着点,你也告诉告诉他,让他以后睡觉别毛愣。”张大姑又找个时间问孝义,孝义说:“娘,没什么事儿,我就是晚上睡觉睡毛愣了进错屋了。”俩人虽然都这么说,但在这之后张大姑还是看出了不一样。孝义变勤快了,嫂子做饭的时候他帮着烧火,嫂子喂猪的时候他帮着端猪食盆子,孩子哭闹时不用招呼就主动过去帮着哄,就连到园子里摘菜他也抢着帮嫂子拎筐。儿媳妇也变了,变得脸上有了笑模样,干什么活也不摔摔打打的啦,一天到晚总乐意和孝义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总让孝义多吃点,只是不像以前那样愿意和自己唠嗑了。张大姑想这俩人肯定有事儿,可作为婆婆她没法和儿媳妇深说,儿子这边她也只能是敲打敲打。每次和孝义说,孝义的脑袋都摇得像拨浪鼓,埋怨他娘净瞎想,赌咒发誓说没什么事。张大姑没辙了,她担心这事被孝仁发现,同时也担心兰子,心想这事儿自己都能看出来,兰子这么大了也能看出来,他们两人总这样下去还不得把闺女也带坏喽!她提心吊胆地过着日子,盼望汉子和孝仁快点回来,幻想着他们回来了孝义和他嫂子就能断。

总算把汉子和孝仁盼回来了,她几次想告诉自己汉子,可话到嘴边都没有说出口,最后她决定不说了:这么丢人现眼的事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知道。她原本想把孝仁留在家里看住他媳妇,可汉子执意让他出去当伙计,孝仁自己还乐意,她又不能明说,只能心里干着急。她决定自己在家里替儿子看住儿媳妇。第二年二月二后孝仁到姥姥家去上工,张大姑借口张大姑夫睡觉打呼噜震得她睡不着觉,带着兰子搬到里屋和儿媳妇一起睡,她说这样睡觉踏实。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
查看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