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道前一刻看到季诩用东西砸了那挺肚子的官兵头子,先是错愕,转而内心一阵骂娘。
--先前还说什么掐灭源头,结果就主动挑衅兵油头子?
然后现在见那兵油头子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又不禁好奇起来,扔出去砸他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等对方走近了,陆老道才看得清楚,原来是一块铜制腰牌。
“原来是六扇门的腰牌。”他想起季诩之前问过他的话,当下了然,这应当是陈洛的腰牌了。
至于这腰牌为何会在对方这里,原因他大概能猜到,无非便是陈洛死了,将腰牌托付。
对于季诩会杀陈洛抢腰牌,陆老道觉得不可能。
“先前多有得罪。”领头军官将腰牌递上,挤出个笑脸来。
他隶属兵部,当兵的和当差的没有谁稳压谁一头的说法,只看官职品级。
而六扇门的追风密探有官无品,身份特殊,莫说他一个看城门的,便是县令见到也得乖乖低头。
不然在那册子上记上你两笔,今天传到刑部六扇门,晚上就有衙门的人来拿你。因为追风密探在办案时,如有必要可以凭腰牌借调当地的捕快衙役。
捕风捉影、便宜行事,说的就是此类人。
季诩将腰牌随手拿了,一抖缰绳,马车便慢悠悠地往城里去。
陆老道咧着嘴笑,好像猥琐的老头盘算着一会儿去拿弄二两酒喝。
身后,领头官兵啐了一口,低骂道:“仗势欺人,什么东西!”
旁边几个官兵面面相觑。
有人低声道:“头儿,那人什么身份?要不要找人跟着,找机会...”
“屁!”领头官兵哼了声。
他何尝没想过给人通通气,教训对方一下,但若是普通人也就罢了,对方可是追风密探。
敢这般大张旗鼓地进城,向自己暴露身份,要么背景惊人,要么就是自负武功,而多半是易了容的。
左右也没得罪得很,否则对方不会这么好说话,那他也没必要搞什么小动作。
排队的百姓见到这些朝廷鹰犬作风,暗暗摇头。
季诩并未刻意感知,亦能听到身后窃窃私语。
“所以人才会想一步一步地往上爬。”陆老道适时开口道:“权势带来的一切会让人迷失,你永远不会觉得满足。”
“就像习武修行。”季诩说:“起初只是为了强身健体,后来发现变强就能欺负别人,只凭武力就能轻而易举地获取一切,突破境界就成了执念。”
陆老道没接话。
“当武功高到可以随便将人捏死,他人生命在其面前便犹如蝼蚁。”季诩看过去,“自以为是的掠夺和杀人,是不是会上瘾?”
他的目光平静,可陆老道却觉得隐隐锋芒流露,就像暗藏刀剑,凶厉蛰伏。
“有的时候,这么做不只是为了自己。”陆老道斟酌道:“人就像狼,是群居的,会为了后辈去争去抢,如果后辈得罪了能威胁到他的人或势力,就要想尽办法去帮他铲平。归根结底,还是人不够绝情灭性,习武修行也是七情六欲。”
“所以最后被杀,也是取死有道。”季诩说。
陆老道缓缓点头,“没错,无论对还是错,只要你弱小便是错的,而若是掌握的力量足够强大,那你永远都是对的。”
他抬手向上指了指,“若有破碎虚空那般的鬼神莫测之力,杀戮千万也无人敢置喙。”
季诩沉默片刻,第一次笑起来,“原来这便是真理,如登九五之尊,既可恩泽四海,亦能鞭笞天下。”
看到他此刻笑意,陆老道内心一凛。
但转眼,季诩便打量起这座山外城镇,仿佛刚才所言不过闲谈,并未放在心上。
地面是埋在土下的青石和硬质的黄土,四下店铺云集,人来人往,不甚繁华倒也算的上是坊市景象。
路不宽,偶尔还能见到一两坨马粪,两旁多是卖山货的铺子,有晒干的果子,还有些野味肉干,也有菌子等山里常见的干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