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前太子太傅季宏儒的尸体。
在京城被围前夕,他带着刘然的密旨逃出,赶奔洛阳,来到行宫。
行宫被乱军围困十日,陈达将季宏儒安排住在侧殿,有太子亲卫保护。
但适才勤王军报告,季宏儒死于乱军之中。
梁道林是贤相不假,但他既然能够三起三落而不败,自然有他自己的手段和城府。
“臣梁道林,参见长公主殿下!”梁道林郑重行礼,打断了刘牧的思路。
刘牧浑身一颤。
刘然即位,她原来已经是长公主了。
她快步上前,强忍住心中的恐惧,赶忙将他扶起:“老大人切莫多礼!”
梁道林却不为所动,反而将刘牧双手推开,郑重叩首:
“九县飙回,三精雾塞;神州陆沉,大汉倾颓。望长公主殿下肖光武昭烈故事,不负文宣重塑之功,再兴炎汉。”
刘牧只觉一声炸雷在耳边轰然响起,令她头晕目眩,魄动神摇。
她脚步踉跄,几乎就要摔倒。
两千多年前,高祖起于微末,首造炎汉天下。
后五百余年,大盗移国,幸有光武诞命,再塑乾坤。
又五百余年,炎正中微,群雄割据,昭烈奋一世之功,终行天讨。
又五百余年,魔神灾厄后,蛮夷乱中华,赤县难明,山河破碎。
文宣女帝行有义之师,奉诏讨贼,泽被一世,炎汉再兴,社稷重整。
“望殿下不负天下,不负大汉江山!”
梁道林再拜,殿门外,无数兵士随之跪地叩拜:
“望殿下不负天下,不负大汉江山!”
……
夜,深了。
刘牧坐在床边,心中又想起了季宏儒带来的那道密旨。
说是密旨,亦是家信。
刘然在信中说了许多。
他说他困守京城,不是他傻,而是不得不为。
大汉百年来四代帝王,皆非贤君。
江山之上,沉疴痼疾。
梁道林几番拜相,皆为挽狂澜扶社稷。
几度罢相,皆是积重难返。
刘然说他虽有经世治国之心,但困居东宫,有心无力。
所以,神州之内乱军千百;所以魔族肆虐,百姓苦不堪言;所以,代青入关,京城孤守三月,竟无一路勤王之军。
大汉已经失了人心;刘氏已经失了人心。
但刘然却在信中说,刘氏虽然失了人心,却也失不了人心。
因为两千余载,炎汉四兴而不灭。
这天下虽不姓刘,却有名曰汉。
他困守京城必死无疑。
但他不得不死。
因为刘氏负了天下,负了天下人。
该死!当死!必死!
但刘氏死后,天下重塑,乾坤重整,社稷重造。
再一次坐上皇位的人,一定还是姓刘。
逃出京城的刘氏子弟与皇位无缘,因为他怯懦不死国。
所以皇族尽死于紫禁城中。
但是她不一样。
她本就不在京城,不必担上怯懦之名。
她是女子,无人苛求她舍身殉国。
而有文宣女帝在前,她亦不必担心法礼正统诘难。
只是,我真的可以吗?
刘牧在心底向自己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