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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一厢情愿20(1 / 2)

九月底,北风送来薄薄的凉意,捎来山林的远芳。一场透雨过后,天高日晶,柳枝泛青。雏燕练飞,即将南迁。大雁掠飞,开始南征。

此时,赶净车的早已换成作造,一个大山般沉默的男人。

那辆净车,刚刷过白漆,厢体又隔成四截,各有一顶软木盖。驴项下系了两只核桃状的银铃,据说那是来自沙漠的驼铃。清晨,夜幕未开,净车驶来,铃声沿路播撒——叮呤……咚哒……叮呤……咚哒……

阿丁以为,作造是为她来的,净车改型是给她看的。她想:“这家伙弄那样,也是鼠舔猫鼻。又何况,我心中有人了,心门封上了。”

这天正午,阳光炽烈,胜过夏至日。泥地上鼓起小土泡,随后炸裂,又渐渐卷成小圆筒。

阿丁扑上白粉,挽上高髻,插上两支鸡冠花,换上那件桔色的和服,悄然出门,然后顺着横一通向西走去。这件和服,有三成新,三层厚。“热点有什么?有教养的女人,即便在家,也是一身大衣裳呀!”走过半条街,出了一身汗,没见到一个人。“哼,我本不是为那些人来的,我本是为那个人来的……”如此一想,心中小鹿乱撞。原来,她早上听阿梅讲,近来小货郎常去神社,翻石拨瓦,似乎有摆摊设点的意向。“男人嘛,头顶烈日也得出摊呀!为了心爱的女人,哪样苦不可吃呀?”

此时,神社青草丛致,有如牧场。阿丁抬眼一望,但见:天真名井的井台上,放有一副货郎挑子,撑着一面大阳伞。只是,不见那个小货郎。“咦,他在跟谁躲猫猫呢?嘻嘻,不是我,又是谁?我来了!”

这时,身旁响起一个声音:“你,终于来了。”

阿丁扭身一看,见路边卧着一个年轻人。

“大人跟我说话?”阿丁敛步行礼。

“我是平民,为何叫我大人?”那人两眼睁叉,“你自称斠然一概、一中同长、一碗水端平、等一大车、七子均养……可你做到了吗?请问,我兄弟五个,哪个不是你亲生的?可你偏疼老大!我们四个喊穷,你双豆塞耳,推聋作哑,有如失心木偶。你见到老大,说也有,笑也有……老大要买吃的,你一听便说:‘我给你钱,我有钱,我有的是钱!’我要买吃的,你总说:‘慈不掌兵,义不养财,情不立事,恩不放债!’哎,你这样的家长,活着没人理,死了没人埋!你若有理,请摆桌面,一条一绺!哼,吃我一篇,没话了,有短嘛,在老大女人身上有短……这个事呀,亲邻周知,你也知丑。你当真知丑,也不那么办了。你呀,一再利用别人对你的尊敬,也一再打消别人对你的尊敬……”

“出门不利,撞上醉猫。”阿丁苦笑道,“这个活死人,把我当成他家老爷子了!”

阿丁奔到大阳伞下,脸上现出红潮,心中波澜起伏。“人呢?我的人呢?想来是,他到僻处拉屎去了。是啊,一个走江湖的,要是不讲江湖规矩,那他的江湖只在他家的小院了。可是,一个货郎,一家一火在肩上,屎到腚门也得夹住哪。哎,亏我来了,有预感似的,这也叫心灵感应吧?”

阿丁摘下挑子上的小梆鼓,试敲了两下,欢喜道:“以后用它哄孩子——我跟他的!”

“喂——”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多么熟悉的声音……”阿丁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是他是他还是他!”

“那个谁,那个谁……”那人越走越近,语气越来越硬,“起开,起开,你给我起开!”

“不认识了?”阿丁仰起脸,睁开眼,娇嗔道,“是我呀,你的那个我。”

“看到了,原是一个花大姐!”小货郎笑道,“多谢光顾,乐意效劳。”

“你,你真的不认人了?”阿丁睫毛低垂,“我是三木家的女仆,名叫阿丁,跟你相交不是一天了。前时,你跟我讨了半瓢凉水,我加了一撮白糖,你也尝到甜头了吧?你身为货郎,谙熟行情,当知白糖价……”

“记起来了。”小货郎板起脸,“你说个钱数,我酙酌一下。”

“你以为,我是来要账的?”阿丁抛个媚眼,拧起身子,“按阿獏婆的说法,我是你骨中之骨,肉中之肉……”

“嗬,但愿你中暑了!”

“难道说,我爱错人了?”阿丁叹道,“在神的世界里,只有恨错的,没有爱错的。你的爱,海样深,天样阔,我不想占有,只想分到该得的那一份。”

“看样子,疯人院的围墙要加固了!”

“可叹我,原是摩登伽女,害的是单相思。痴心女子负心汉,那是剧情,也是实情。”阿丁见小货郎要收阳伞,连忙抠出那粒金豆,“买卖人,请留步。”

“你想怎样?”小货郎厉声道,“我有人格!”

“请问,你的阳伞是卖的吗?”

“我的阳伞是自用的,用过好几年了。”

“你用过的,正是我要的。”阿丁抡起阳伞,旋了几旋,“连日来,我夜夜等你,洗净身子等候你……”

“丑人多作怪!”

“做人失败,真的失恋了。”阿丁泪水直流,“你不怕我想不开,一头扎到井里?”

“那样的话,算是想开了。”

“哎……”阿丁把金豆塞给小货郎,“从此,你我两清了。”

“那……谢你了,代我家小谢你了。”

“你走吧。”阿丁抹去眼泪,“这个世上,到处有不幸的女人,而我是最不幸的那一个。”

小货郎慌慌张张地走了,从此没再来。原来,他以卖货为名,行淘宝之实。半月来,毫无收获,哪知从阿丁身上淘到一块硬货。他信奉那句话:得意不可再往。

当下,阿丁打着阳伞,歪歪地回到家,跌进厨房,阳伞也合上了。伞顶上有只螳螂,本能地纵身一跃,跳到阿丁额头上。螳螂忙于查看它的新领地,从额头爬到脸颊,又从脸颊爬上鼻梁。阿丁的表情肌急剧抽动,不停地变换鬼脸。

一时,三木太太从起居室走来,一边说:“阿丁哪,你说饿气是哪来呀?刚撂下碗嘛。现有腊肠,你切上几片,铺在碗底,再放两把米,蒸上一大碗……”

“太太叫我吗?”阿丁抬抬头,“我不是困了,我是病了。”

“你也会生病?”

“我呀……一件从没想过的事,好像也发生了,那么真实,不是预演……”

“大白天说梦话!”三木太太见螳螂滑到阿丁衣襟上,试图再攀高峰,尖叫道,“哎呀,那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阿丁坐起来,看到螳螂,笑道,“看哪,它恋上我了。”

“打掉它,拍死它……”三木太太掩起胸口,后退两步,“呀呀呀,我好怕,好怕好怕的呦……”

“我养它,做个伴,别管几天。”阿丁掠掠散发,“太太,刚才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有位少年站在高山上,向我招手。那条山路直上直下,山风硬如门板,可我身直脚硬。少年接到我,揽起我,又说:‘总算得到你了!’我问:‘少爷叫我来,有何吩咐?’少年往上一指:‘送你一所宅第!’话音刚落,从天上降下一座楼阁,稳稳扎扎地落在面前。随后,绣帘掀起,走出一位贵夫人。我问少年:‘她是谁呀?’他笑着说:‘你不认识自己了?当然,这是几年之后的你……’”

“是个美梦,接着做吧,我一时也饿不死……”三木太太甩着手走了。

阿丁扎上围裙,点锅,坐水,淘米,洗菜,有条不紊,又自出心裁:一根莴苣,在她手里变出三样菜,芯一样,叶一样,皮一样。

三木太太刚开吃,阿叶来了,抱着一个枕头样的小皮袋。

“阿叶,”三木太太抬起大胖脸,“连月不见哪。”

“多谢太太惦念,我又可以走动了。”阿叶从皮袋中抓出一把纳豆,放在饭桌上,“纳豆是平民食品,也是平民药品,我是吃它去病的,也请太太尝一尝。我又听人说,纳豆开胃化食,却病延年……”

“阿叶呀,”三木太太放下筷子,“你当初是一张清水面,如今抹得跟年画似的;你当初说话有如莺啼燕啭,如今也老腔老调的了。”

“听太太一说,我又明白了一些的哩。”

“看哪,”阿丁拍手道,“我们的小阿叶又回来了!”

“说实话,纳豆是别人托我送来的。”阿叶笑道,“那人又送给我一盒胭脂,请我把阿丁姐送给他。”

“阿叶,”三木太太冷起眼,“你说的那人,是赶净车的?”

“太太一猜就着。”阿叶点点头,“他名叫作造,有传奇般的经历。成人之后,他踏上航海之路,历经劫难,最终……”

“变成一只屎壳郎,蜣螂转粪!”

“作造经过无数劫难,悟出一个道理:陆上比海上稳……”

“这也叫道理呀?”阿丁笑道,“这样的道理也用悟呀?”

“听我讲嘛!”阿叶急着说,“凭你多大的船,行驶到大海大洋,也成了一个漂浮物。曾经有几位先生争论,哪种出行方式最危险。作造恰好走过,问了一声:‘航海算吗?’先生们一听,当即哑声。嗬,单看他那张让海风吹糙的脸,便让人起敬。遇上风暴,别人伏在舱底当乌龟,可他抱着桅杆放声大笑:‘浪再大也在船底下,山再高也在脚底下!’”

“此人本是亡命之徒!”三木太太沉下脸,“本营若有祸事,必从我这话上起!”

“太太,”阿叶说,“作造言称,众人忽视的活计,往往暗藏商机。粪便倒进河沟,不如制成粪坯,卖给农民。粪便也能换钱,这事谁想过?太太吃的莴苣,脆生生的,可按时令,莴苣早退市了。太太吃的莴苣,本是茄子地里间种的,也是上过大粪的……”

“阿叶呀,我本该吐给你的,但我的身份和教养不允许。”三木太太撇撇大嘴,“今天你来,身为使者,我只得如此奉告:太太我呀,海上的大浪没经过,人生的大浪经过。”

次日傍晚,三木回到家。

三木太太一见,悲声道:“老爷呀,你腰围减了,气势也减了。”

“变化之快,日新月异;变化之大,脱胎换骨——变!”三木叫了一声,右手托出一只翻唇鼓肚的瓷壶。

“嗬,一只小罐子,诡形奇制的。”

“此乃特种丹波壶,寻常人家哪得见?”三木摘下壶盖,“请你往里看,只准看一眼。”

“呀,一只黑虫子,状似螳螂,怪吓人的!”

“这叫金钟,人家送的。夜静灯残,请你来听——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不会爬出来吧?”

“壶中日月长,它还往哪跑?你即便把它扔到郊外,它也照样爬回家。”

“老爷怎么想起回家了?”

“有事通报!”三木坐下来,侃然道,“今日午时三刻,二条城发生了一场事变,具体说是迎来了一场重大人事变动,既有内因也有外因,而内因与外因交互作用。此前,上级找我谈话,让我主管档案室,也属于瘸子队里拔将军。因而,经过层层申报,二条城档案室一阳来复,本官就任该室首任主管……”

“级别提了?”

“级别没提,但也只在目前!”三木端起两膀,叉开双腿,“刚才,听到‘档案’二字,你敢说心无所动?须知,你儿子的名籍现捏在我手里!”

“这么说,拓哉的事有转机了?”三木太太欢然道,“啊哈,‘一’字改成‘十’字,只要加上一划,料也难不倒你!”

“新官上任,千人百眼,我岂敢擅改?况且,上任之前我跟横路大人发过大誓……”

“骂街不痛,发誓不灵!发誓发得灵,监房无罪人!”

“然而,此事在我,可称钻刀立誓!”三木挺起胸脯,发出雄声,“下面我起重誓:从今往后,坚守纪律,严守机密,杜绝请托。若违此誓,万箭穿身,或死于刀剑之下……”

“拉倒吧,又让人家排挤了!”三木太太垂头到肩,哀声道,“你呀,闻声伸头,让人家卡脖子,不如退职,含饴弄孙。不听我言,碰在网里,现已关进牢城了呀……”

“哎,来家之前,我预知你要说什么了……”

“所以,你送我一只小罐子。但不知,你是想用来哄我,是想用来吓我?”

“这件小家什,是一位同僚送的,作为贺官礼。起初,我自谦:‘档案室乃清水街门,闲冷之地,不值一贺。’他说:‘大人职在清要,案头有此摆件,既可排遣寥寞,又可陶冶情致,从而聚精会神,专注于本业,不再像从前那样——风一阵,雨一阵,烈火轰雷,见事必嚷,人称静营炮,正是那句话:暴躁的人,智慧在明天。’”

“自古有言,不劳不获——那人是谁?”

“土井大人。”

“是他?哼,金钟喜阴湿,爱蹲死窝子,跟你一样呀!”

“唔……那只双脚兽!”三木摸起瓷壶,抬手要扔,“罢了,哪天云游,用来讨饭……”

“我看哪,给阿丁吧,让她养那只螳螂。”

“可是,两只草虫在一处,必有一争呀。”

“谁死谁活都在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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