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先生，不用惊诧。”华生从凝固着漆黑血迹的络腮胡里挤出一丝微笑，“幻梦境的预警自然不只是简单地告诉您您会有生命危险，而是作为一个与现世并行的世界，通过捕捉到那些灵的痕迹合理地对可能发生的结果进行预测，其中自然包括你会遇到的人。”
福尔摩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缓缓松开了捏紧的拳头，他看向惨不忍睹的华生，咬着牙问道：
“幻梦境能追溯到事情的源头吗？”
华生摇了摇头，甩出一些零碎的组织，回答道：
“梦只是梦而已，它只能复述您见过的和预测即将发生在您身上的事情，我们无法从时间的洪流中倒退到事情的起始点，只能将沾在您身上的水珠重新呈现在您眼前，或者截取裹挟着您的水流预测性地猜想它的去向。”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福尔摩斯礼貌地勾了勾嘴角，走进了房屋。
“福尔摩斯先生。”一楼的客厅内，完好无损的维特正从穿着女仆装的白骨手中接过一杯红茶，他回头看了看走进门的福尔摩斯，举杯示意了一下。
“维特……”福尔摩斯捏着下巴喃喃道，“所以当那种人面老鼠发动袭击的时候，维特并不在贝克街对吗？”
“对的。”维特喝了口红茶，对着仆人点了点头，随后说道，“人面鼠是一种可悲的下等仆从生物，堕落、肮脏、混乱，毫无价值。然而即使是这样的劣等生物，也足以给人类造成巨大的威胁，人类实在是太弱小了。”
“为什么？”福尔摩斯问道，“我们也拥有能力，可以使用诡秘之术，或者说灵能，也可以拥有很强大的力量，为什么会弱小？”
“因为人性。”浑身上下遍布着啃食痕迹的赫德森太太从厨房里走出来，“这是人类最脆弱的地方，任何污染都会让人类的人性急剧下降，随即变成生命形态紊乱的可悲生物，而你们口中的诡秘生物，却因为没有人性，不会再被污染，即使是刚诞生的人面鼠也不会因为直面神灵而坍缩成一团肉泥。”
“夜魇先生，您越这么说，我却越觉得人类伟大。”福尔摩斯忽然笑了起来，他的身上散发出微微的光芒，对着所有被夜魇附身的对象说道：
“您瞧，人类的理智和人性是所有诡秘生物都不具备的东西，或许在神灵身上，也并不存在理性。所以人面鼠、夏盖飞虫乃至夜魇先生您的种族，都可能是神灵所创造的，唯独人类不是。我先前在事务所的宗旨上看到这样一句话：人类的理性并非是神灵的赠予，而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赋。我越是作为人类活在这个世界上，就越觉得这句话使我受益良多。”
“但……”
福尔摩斯举起手打断了夜魇的话语，他继续说道：
“人类的认知会影响他的能力强度，在温莎小姐口中，那位唐·吉诃德先生说不定是能一枪刺穿无数诡秘生物的疯子。三一学社的研究者们可以通过更换器官遏制灵性对人性的侵蚀，从而自由地在灵界游荡并且使用灵能。或许在这个世界上，人类生而贫穷，所谓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但他们会抉择，会付出代价去换取那些他们生来就不曾拥有的东西。这些代价可能是人性理智，也可能是金钱可能是一辈子的时间，但终究是值得的。”
“可是夜魇先生，我请问您。”福尔摩斯笑着说道，“您能拥有如人类无二的理性吗？”
夜魇沉默了，他无法理解福尔摩斯话语中所谓的代价和抉择等词汇，也就无法共情人类的伟大，于是他摇了摇头，强行换了个话题说道：
“福尔摩斯先生，您说的这些我无法理解，我只想问，您真的不担心即将到来的危险吗？”
“担心。”福尔摩斯看了一眼身后的华生，又触目惊心地收回视线，他看向一片狼藉的地板，说道，“在我的故乡有一句老话，叫做尽人事听天命，这里的天不是神灵，而是万物自然行进的规律，当我和我的同伴们能做到自己最好的程度时，结果一定就是最好的。”
夜魇难以理解地瞪大了眼睛，他可以学习人类的语言、人类的礼仪和文明，却永远无法人类的心，因此夜魇张开嘴又闭上了，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说道：
“让这一切结束吧。”
福尔摩斯微笑着摘下帽子，在从墙板中突然喷涌而出的鼠群里向夜魇轻轻鞠了个躬，随后被鼠群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