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参是一个人,姓黎,他如今十五岁了,作为草药世家之后,翻山越岭,攀岩潜水寻各色草药,于他已是稀松平常。
随着阿翁迁居紫青观后,因擅长熬制草药之故,他家也被定为匠户,多得了一亩半田地,这田自然不能拿去种庄稼,而是成了药田。
可惜药田种出来的药材往往药性平常,真正有奇效的草药还得进深山密林间寻找,好在紫青山常年云蒸霞蔚,乃通灵感玄之地,山中好药甚是不少,这才短短十数日,黎党参已是第三次随阿翁入山采药了。
党参用小铲子小心翼翼挖出一株石斛,借着天光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阿翁,来看看这株石斛!”
他望向扶住老树站立的黎广德,兴奋大喊。
黎广德却恍若未闻,依旧扶着树干,背身而立,似乎在眺望远处。
“阿翁。”
党参捧着那株石斛,走到树下,正欲去扯黎广德的衣袖,目光不自觉扫到前方,便呆在了当场。
石斛从手上落下,滚落到草垛中。
约莫里许外的一座山峰之上,冒起了滚滚浓烟,烟柱色呈黄黑,直冲天际,在青天白日下瞧得分外清晰。
“娃,当初在分田时,那管事道爷是不是说过一句?””
黎广德没有回头,声音却飘进了党参的耳中,此时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是不是说……”
黎广德转过身,看向背后的孙儿,脸色泛青,“如果那山头上冒出浓烟,就是有贼兵进犯了?”
党参点点头,正欲开口,却被阿翁一把拉过捂住了嘴。
“有人来了,不少人!”
黎广德压低了嗓子,四下环顾后,在党参耳边低语,“快,快上树躲起来!”
说罢,他将党参扛在肩头,托他爬上了面前这棵老树,旋即自己也爬了上去,爷孙倆隐在茂密的树冠中,朝脚步声传来处张望。
不多时,约莫三十来名身穿披甲、头缠白布的士卒一路检搜而来,好在他们只是在四处看了看,便草草而过,并未注意到躲在树冠中的黎家爷孙。
爷孙倆大气都不敢出,这些士兵的装扮明显不是紫青观中的清河官兵,他们手上的长矛也要更长一些,那矛尖皆泛着森森寒芒,捅死两人简直轻而易举。
见士卒渐渐走远,党参松了口气,将目光扫向树冠外的山坡之下,顿时睁圆了眼睛!
只见一队又一队士兵从山间薄雾中列阵而出,他们虽服饰并不统一,但个个身着皮甲,头缠绕白布,举着丈许长矛,和适才搜山的士卒一般无二。
队列之中,一面面素白旗帜迎风招展,每一面旗帜上都写了“讨逆”两个红字。
人数连绵不绝,走过了约莫千把人,薄雾中传来阵阵马蹄声,数十名披甲骑兵出现在山坡下,在他们之中,挑着一面更为巨大的白底红字的大旗,上书:
“奉天讨逆,匡正天下”八个大字。
马队之后,又是约莫数百人的队列,最后是近百辆马车,其上堆着粮秣、长梯等各色辎重。
“阿翁,他们是朝紫青观方向去的!”
党参压低了声音对黎广德说,眼中尽是焦虑,“咱们怕是回不去了!”
“唉,回不去兴许不是坏事。”黎广德望着山坡下绵绵不绝的军队,叹了口气,“唉,这么多人,紫青观怕是难保了,可惜咱家刚刚分到的田地了!”
党参又道:
“我昨儿听新来观里的人说,前几日,清河县城已被贼人占了,是不是啊?”
黎广德点点头,却不说话。
“那……那我们是不是也回不了清河了?”党参的话中已带了哭腔。
“唉,这世道……乱了啊!”黎广德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晦暗。
待山坡下再无军队经过后,爷孙二人才小心翼翼地下了树,沿着林深茂密处往紫青观方向摸了回去,行至一处山峰时,二人躲在山崖草木间朝山下望去。
下方正是紫青观山门前的谷地,现下山门紧闭,新修的吊桥已被拉起,谷中没了往日的喧嚣,看不到一个人。
谷口北侧壁立千仞,南侧则是一处缓坡,山坡之上旌旗招展,那面写了“奉天讨逆、匡正天下”的大旗正立在坡顶,无数兵士正围绕大旗搭建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