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年纪不大,却觉得自己一生过的比说书先生话本里讲的还要曲折。
他出生就不得父母欢心,他从来没被上天庇佑过。
秦皓是第一个对他好的人。
所以秦皓要什么,他就想方设法去夺,用尽全力去争。
他不就是想要皇位吗?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
被秦煊设计,入狱的时候他没有一丝慌乱,他知道王爷不会不管他的。
果然,王爷来带他走了。
可他脸色不好,看着不对劲。
秦皓咬牙切齿,眼神狠厉,手指掐着他脖子,恨不得把他活活掐死。
那一刻苏月慌了。
他慌的不是王爷要杀他。
而是王爷被骗了。
王爷误会他了。
秦皓松手之后苏月跪在地上求饶,解释。
他把自己那不堪的过往都剥开给秦皓看。
没多久他就被带出了大牢,王爷起兵造反,可薛重阳倒戈,外面又有双东郡的军队。
造反失败了,他们回到了建州。
回建州前苏月突然想到一个法子,他找了秦渡,让秦渡把秦宜带出来。
秦煊不是挺在意这个姐姐的吗?
他倒要看看秦宜的命能不能比得上宋郁。
只要他把宋郁带回建州,何愁不能拿捏秦煊?
宋郁是大秦太傅,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官,这种人最好带走了,都不用怕他能自己逃出去。
只差一步。
他怎么都没想到秦宜这女人会自刎于五里亭上。
明明宋郁都自己要过来了,明明他就要把秦宜放回去了。
因着苏秀娘的原因,他对女人可谓是没一点好感,觉得这世上的女人都和苏秀娘一样,贪生怕死,一生只会迎合男人。
秦宜掉下去的那瞬间不止是秦煊和宋郁,他自己都愣神。
不过片刻他就反应了过来。
交换的筹码没有了,现在不跑等下只有死。
秦宜作为大秦公主,生来尊贵,十指不沾阳春水,走到哪儿都有宫女太监跟着。
这样的人不该最是贪生怕死吗?
她自刎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刀剑划破喉咙时还在笑,那么决绝。
这时他又想起一个人,洛城的崔谦。
这人就是个被家里宠坏了的又蠢又没用的公子哥,可他是宋郁的弟弟。
这层身份足够苏月对他花心思。
可他也没想到竟还有一个秦妍妍!
放走崔谦的那一刻苏月是真的生了把秦妍妍弄死的念头,这女人真是蠢到了骨子里!
但不久秦妍妍就死了。
秦皓收到消息时待在秦妍妍的房间不出门,嘴里总说着秦妍妍小时候的事情。
苏月很高兴,秦妍妍跟他一直不对付,那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死了才好。
可见秦皓这么伤心,他又不忍起来,那毕竟是他的女儿。
薛香凝也来了建州,但她在这里处境尴尬,根本没人把她当回事,苏月时不时在她眼前晃悠一下,有时候当着她的面就勾搭着秦皓翻云覆雨,好像就想要把她给活活气死一样。
秦皓不见了,苏月带兵回来才发现。
找到秦皓时他已经断了气,尸体被雨水泡的发白,脖子间的刀痕把血肉都翻了出来。
他趴在秦皓身上大哭,哭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自此这世间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也没了。
秦皓一死,军心涣散,底下的兵开始骚乱,随之有人跑了,也不知道跑到哪里,苏月也懒得去找。
他带着仅剩下的兵,跟薛重阳站在对立面。
“是你杀了王爷?”
薛重阳高高抬头:“是我!”
苏月发了疯一样地出手,招招式式都要薛重阳的命。
他打不过薛重阳,但是他此行就没想活着回去,他给自己下了毒,刀剑上也全是毒。
只要他的刀剑划破薛重阳的皮肤,只要薛重阳沾染到他的血,那他就活不下去。
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跟薛重阳同归于尽。
闭眼之前好像看见了萧天耀朝薛重阳跑来,他突然有些羡慕。
连薛重阳都有人收尸,他没有了。
苏月停止了呼吸。
“王爷,等等我呀,我来陪你了。”
满京城最尊贵的世家嫡女非殷汸娴无二。
当朝皇后是她的姑母,太子是她的表弟,祖父乃三朝老臣,正一品国公。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与常人不同。
她是皇后亲定的太子妃,未来太子上位,她便是母仪天下的一国之母。
她一言一行都恪守规矩,此生第一次为自己本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宫和皇后说她不想嫁给太子,不想当太子妃。
她对秦煊没有那些所谓的男女之情,只是从小被灌输了太多“他的妻子”的思想,自她懂事起,她的一切好像都在围着秦煊转。
秦煊对她是尊敬的,还小的时候见了面都会拱手向她问好,叫她娴表姐。
她时常进宫,也遇见过宋太傅许多回。
印象里宋太傅为人随和,虽不爱说笑,但从不与人为恶。
他身上好像有一种护爱万物的神性,连路边的花草都舍不得踩上一脚。
殷汸娴尊敬他,敬畏他,亦觉得他雅正高洁,如同高岭之花一般不容亵渎。
随着秦煊年龄越发长大,殷汸娴越发觉得他不同寻常。
只要任何同秦煊宋郁二人有过接触的人都会看出这位太子殿下对宋太傅小心翼翼到疯魔的程度。
宋太傅自己不知道,秦煊站在他身后时看他的眼神。
秦煊心悦宋太傅吗?
心里第一次浮现这个想法的时候殷汸娴自己被吓了一跳,吓得头皮发麻动也不动。
秦煊二十岁及冠那年到皇陵祭祖,皇后让她一同去,美其名曰可以和太子殿下培养感情。
可这一路上除了宋太傅,太子殿下根本看不到一人。
他时常凑在太傅身边,太傅让他回马车,他就撒娇说想和太傅一起看书。
殷汸娴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秦煊,惊得目瞪口呆。
终于有一日,她白日看秦煊没吃什么东西,夜里给他端过去吃食,想着饿了可以用一些,秦煊却跟她说,他不会娶妻。
秦煊的话好像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没有太多别的想法,却很想问是因为宋太傅吗?
她也如实问出了口。
秦煊像个被揪到短处的人,紧张到口不择言,说要是让太傅知晓了,她就会没命。
何止是她,连殷家他都不会放过。
殷汸娴没想到宋太傅在秦煊心里这般重要,重要到这世间万物任何人任何事他都不放在眼里。
她吓得逃出秦煊的屋子。
果然也被她试探出来了,秦煊就是心悦宋太傅。
回京后殷汸娴在家里待了好几天,她想了很久。
她想起皇后早年夭折的儿子,想起高墙里的勾心斗角,又想到外面广阔的天地,想到天空自在飞舞的鸟儿。
她进了宫,跟皇后谈心,她们谈了很久。
最后她回府了,皇后也没再开口提让太子立妃之事。
殷汸娴前面十几年都在为成为一个合格的太子妃而活,如今她终于是她自己,是殷大姑娘殷汸娴。
在遇到薛娇儿之前,殷汸娴以为自己会平淡地过完一生。
她会在府里等着父母亲为她相看一位郎君,然后嫁过去生儿育女,像别的世家姑娘一样平淡地在后院里过完一生。
可上天却让她在此时遇到了薛娇儿。
这个活泼任性,可爱又洒脱的小姑娘。
薛娇儿这几日夜里总是会惊醒,她说她眼睛一闭上就会梦见薛重阳。
曹娘子去世那年薛娇儿不过十岁,还是个小姑娘,薛重阳年长她几岁,一个人把她拉扯大。
薛重阳于她,是兄长,亦承担了父母亲的角色。
薛重阳身死,殷汸娴怕薛娇儿会想不开,连夜让人把她的行李搬来了朔阳,打定主意要陪她一起留在这里。
都说时间会冲淡一切,随着一日日过去,如今薛娇儿也不会时不时盯着薛重阳的牌位哭,她好像又满血复活,成了那个大大咧咧的小女娘。
翠竹承包了家里的一日三餐,她说自己是丫鬟,殷汸娴薛娇儿二人却都未曾拿她当丫鬟看,一起住得久了,早就成了一家人。
院里的丹若开了花,薛娇儿一早张罗着说等入秋后结了果,她再把果子打下来给殷汸娴和翠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