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易先生，那两个空座就是二位的座位。”
“好的，麻烦你了。”
淳于无垢的学生领着李燧与易天瞳来到观众席第三排，指明第三排中央的两个空座归属于李燧与易天瞳，也让李燧与易天瞳看到了坐在观众席前三排的熟人们。淳于家族大半在坐，杨卫国坐在第二排中央，尤弗陵则在杨卫国身旁，两人似是相谈甚欢。李燧与易天瞳发现熟人，熟人们自然也发现了他们。李燧与易天瞳顶着着熟人的目光与点头礼，一边点头回礼，一边走向自己的座位。二人从第三排边缘趟到第三排中央落座，甫一坐下便有淳于兄妹凑过来。淳于兄妹的座位紧挨着李燧，这应是淳于无垢的刻意安排。李燧拨开笑嘻嘻凑上来的淳于不害道：“你滚开，你骗我说见义勇为没奖金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淳于不害道：“先生，那都是不疑的主意，她教我搞点小亏给您吃。”李燧看向淳于不疑道：“是吗？”淳于不疑梗着脖子道：“是！”李燧沉声道：“逆徒！”淳于不疑不为所动，显然料定李燧不会发什么火。李燧当然不会发火，呵声逆徒之后便道：“你最近在忙什么？都多久没来看我这个空巢老人了。”淳于不疑道：“忙着学习。”李燧道：“行吧，演出结束别走，我指点指点你的学习。”淳于不疑应是。这一通交流当然是极小声的，毕竟在演出场合大声交流不太道德，即便演出还未开始。
一位主持人走上舞台陈词，引住观众注意力的同时断掉台下的几处私语。李燧将目光投到舞台上，静静等待主持人结束陈词。有顷，主持人下台，音乐家们陆续上台。上台的诸位音乐家各就各位，淳于无垢上台。这场演出中的淳于无垢不担当乐手职责，她直走上了指挥台。淳于无垢站在指挥台上向观众行过礼，转身拾起指挥棒。淳于无垢挥舞指挥棒，演出开始。
李燧的音乐素养不算深厚，但不妨碍他看出淳于无垢做的现代化改编。现代化改编是淳于无垢不得已而为之，原版天子宴乐中需要的部分乐器已失落于历史长河，淳于无垢不得不选择与之相近的现代乐器来做替代。既使用了新的乐器，对乐曲的部分细节做微调亦是必须的工作。好在淳于不害的天赋够高，功力够深，改编之后仍保留住了原曲的韵味。天子雅乐在淳于无垢的掌控下稳稳挥洒，给到台下观众极佳的听觉享受。李燧感受到的更多——天子雅乐只行了小段，李燧的思维便到了另一处空间。
这是什么时代？李燧搞不清楚，但他知道这时代并非东周。左右不会有什么危险，便仔细感受下这个时代吧。身悬于高天的李燧看看脚下，发现了一片宫殿。李燧索性降下身形，落到一座大殿之前。大殿内正散发天子雅乐，不是淳于无垢掌控的天子雅乐，而是另一个时代掌握在另一群乐师手中的天子雅乐。李燧走入大殿，殿内是歌舞升平之景，不同服饰不同文化的人和着雅乐翩翩起舞，而在大殿尽头，身着衮冕的男子高坐上首，抚须含笑观赏舞蹈。或许李燧是虚影，或许这景致是虚景，李燧毫不受限地穿过一应人影，来到衮冕之前。李燧仔细打量身前这位天下共主，“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八个字没来由的浮上心头。李燧恍然，开口道：“原来是你的时代啊，天可汗。但是，要我看这个时代做什么？”没有回答，不会有回答。
李燧索性坐在衮冕近旁，静静观赏这个时代的天子宴乐。可惜愿不得遂，李燧甫一坐下，光景便换了。李燧再打量打量周遭，却是另一位慌张的老年天子与他的臣下说着“安禄山”、“叛乱”一类字眼，即便他们的发音与现代汉语不同，但李燧听到的就是现代汉语。李燧起身，光景再变，这下是一位胡人将领穿了衮冕，太多太多的人在欢呼圣人，直塞了李燧满耳。李燧摇摇头，脑海里又换了另一种声音，是一群河北士人在说什么圣人降世，前途得开，但李燧只看到满地的涂炭生灵。李燧沉默，沉默中身周景致又变，变作了荒废江山，兵戈四起，耳边响的是“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眼前看到的却是“人相食。”李燧沉默更加，眼前景看得触不得，耳边声听得消不得，李燧纵有天大神通也变不了看到的听到的。
李燧再受不了眼前地狱景，升上高天歇斯底里大喊道：“你要我做的我都在做，但是，我做的事有用吗？有用吗？”李燧一遍又一遍地喊这句话，直喊到发不出声也没得到回答。没有回答，不会有回答。李燧累了，索性不管不顾地躺在高天。
忽地，李燧躺于高天的身体失了依托，直坠向地。李燧感知到了自己的坠落，但他不想做任何事，阖眼任凭失重感攫取自己的身体。无何，李燧感知不到失重，也没有感知到撞击，便睁开眼。睁开眼的李燧看到的是最初歌舞升平的大殿，以及坐在衮冕近旁的自己。李燧眼光不停在衮冕与舞蹈群间转换，换着换着，李燧大笑起来，起身跃入舞蹈群，疯魔一般摆动身体。李燧自顾自摇摆，大殿中的人影一个接一个消散。终于，李燧停止了动作，应是跳不动了。此刻殿内仅有衮冕身影还存在。李燧歪歪扭扭地站着，抬起头看向上首衮冕，他依旧是抚须含笑，身影正缓缓消散。李燧笑了，开始说些胡乱的话：“原来历史就是现在，现在就是历史，你会死，他会死，我们都会死，谁又不会死呢。”衮冕消散，李燧躺倒在地，任由己身消散。
李燧回神，淳于无垢掌控的天子雅乐已演到中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