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怀北觉得脸有些疼，腮帮子一颤一颤似要抽筋。
虽然秘而不宣，但程怀北早便从太子那里知道自小相依为命的女儿立下了非凡的功劳，这几个月每到初一、十五他便到祖先堂焚上几柱香，向父母、亡妻好好念叨念叨女儿的事迹。太子郑辰理对自己女儿的态度也由当初的皱眉嗤鼻，到拍着自己的肩膀说：“程点检，你家有此女胜过别家十个儿郎！”尤其这次归来带着西羌的盟友，将来女儿还要做西羌的王子妃，一想到这些，程怀北的嘴角不禁又想要翘起来，可他一向严整惯了，怕人觉得自己得意忘形，只能尽量咬着腮帮子拉长脸使自己不致喜形于色。
就在刚才，西羌的九王子过来敬酒，程怀北一脸严肃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嗯，面相生得不错，个头又够高壮。据说他是永乐宫周真人的亲传弟子，从步伐来看功夫定然也是不弱的。虽然西羌是相隔得远了些，但也不妨碍这是一门好亲事。”程怀北心中满意，暗暗点头。
赵卓躬身道：“早前就听闻程点检武功盖世，晚辈仰慕已久。只是此番见到伯父，却并不像晚辈想像的那样。”
“嗯？程某可是让赵王子大失所望了？”程怀北想展现出一点微笑，可早就僵住的脸又笑不出来了，此番脸上筋肉倒有些抽搐，再衬上眼下那条明显的伤疤，略显得有点诡异。
赵卓心下一惊，不知这位未来的岳丈对自己是个什么意思，原想卖个关子好好恭维一下程点检，别是已经得罪了他，只好陪笑道：“一直想像伯父是一位粗豪的壮汉，相见才知是如此清朗温雅。”
程怀北看出赵卓讨好的心思，努力使自己的脸色更和煦一点，勾勾嘴角道：“赵王子是觉得程某的伤疤清秀吗？”此言一出，程怀北不禁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本想开个玩笑自嘲一句缓解一睛尴尬的气氛，没想到说出来的话更像是嘲讽赵卓不该拿自己相貌说事。
赵卓见未来的岳丈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自己，手不禁一抖，双手擎着的细白磁酒杯微微倾斜，杯中长春酒洒出来几滴，他慌忙放下酒杯小心解释道：“程伯父相貌清俊，一点伤疤并不能影响容貌，只是表明伯父经历了磨难，而今才能劫后福至。”
程柏蘅见父亲和赵卓你来我往气氛有点僵住，心中好笑过来解围道：“父亲，赵卓，你们只顾说话，不饮酒吗？”
赵卓恍然大悟，重新端起酒杯，道：“程伯父，晚辈先干为敬。”说着仰头干了将空酒杯横置亮给程怀北看。
程怀北也爽快饮了一杯，哈了一口气道：“千岁千岁！”
赵卓执壸倒酒：“程伯父如此豪爽，晚辈不由心生亲近。晚辈再敬一杯，请程伯父满饮此杯。”
程怀北心里暗哼：“亲近？是想亲近我的女儿吧。”又饮了一杯道：“如此，不如赵王子在汉中多住一段时间，你我好好亲近亲近。”
赵卓转头朝程伯蘅挤挤眼睛，笑道：“程伯父，晚辈正有此意。”了干了手中一杯酒。
如此你来我往，两人又饮了几杯。
程家的案桌与袁家的案桌相隔得不远，程柏蘅与袁未央对望一眼，两人不约而同起身走到一处，手拉着手说起了体己话。
自从半个月前郑辰理亲自告诉了郑辰琮假死并即将归来的讯息，袁未央便马上从魏王府搬回了袁府，那时也曾引得众人议论纷纷，各种流言满天飞，有说袁二小姐耐受不了这样孤寂的生活的，有说反正没成婚，袁家为自家姑娘有更好的打算，更有甚者还说袁家姑娘已有了新的情郎……袁家人听这些流言一直隐忍着并不解释，直到了今日，大伙才恍然大悟，袁家姑娘守得云开见月明，搬回家里也不过是女儿家的娇羞和矜持，于是大伙也就拭目以待魏王定在哪日迎娶袁家姑娘过门了。
“听说，他受了很重的伤险些丧命，还是你救了他。”袁未央秀眉微蹙握着程柏蘅的手紧了又紧，好看的眼睛中又蓄满了盈盈的泪水。
程柏蘅道：“这次魏王受伤，是我功夫不济才拖累了他。”
袁未央轻轻叹道：“我听说妹妹也立了大功，而我只能在汉中苦苦守着他的府邸。”
程柏蘅：“我在正京也听闻了袁姐姐的大义，只是魏王苦于不能告知姐姐真相，他心里肯定也是感激姐姐的。”
袁未央拿帕子拭了泪，道：“他虽然也带了很多人，但都是些军中粗莽兵士，在正京这两年他府里不知有几个丫头照顾起居？”
程柏蘅道：“据我所知，也就四五个丫头吧，都是余管家这几年买的，不过余管家不放心这些丫头支应在他身边，近身服侍只有一个叫杨松的小厮，是从军中带过去的，心灵眼快功夫也不错。”
袁未央止住泪抬眸打量了程柏蘅几眼，又叹道：“我只恨，不如程妹妹这样心思缜密武功又好，才能一直陪伴在他身边。”
程柏蘅道：“袁姐姐，到正京不久我便易了容隐伏于朝廷周围，并未多见魏王。倒是在京郊村里养伤时见魏王多了些。而袁姐姐在汉中所做之事，能瞒过郑老贼安排在咱们身边的奸细，如此魏王才能踏踏实实在正京做事。”
袁未央语气忽然变得吞吞吐吐：“程妹妹，时隔两年再次相见，他就刚回来那会儿与我说了几句话，只说了为难我、辛苦我还有身子可好这样的客套话，还不如我们订亲之前热络。太子殿下曾说过，等辰琮回来就叫他早日与我成婚，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心思。今日晚上，我一直等他过来说话，可他连看都不看我这边，后来竟然离席了，是不是我哪里不合他的心意，或者，他心中另有他人了，才……”袁未央目中水波闪动，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再也说不下去了。
程柏蘅这下才明白袁未央的担心，顿时觉得有些心虚，想起郑辰琮向自己表白心意之事，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小贼偷走了袁未央心爱的东西。她咽了一口水艰难解释道：“袁姐姐，你与魏王是太子殿下亲自赐下的婚事，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魏王肯定是敬你爱你的，可能就是面皮薄不好说出口，也可能是旧伤还未痊愈……”
“程妹妹，你这两年出落地越发好看了，肯定有很多男人动心吧？”袁未央帮着程柏蘅掖了掖鬓边碎发，“你和辰琮素来亲近，你也帮姐姐打探打探他的意思，有机会也帮姐姐劝劝他，成家不一定非要等着复国。我觉得他会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