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玦，这些都是那个女逆贼说的吗？”听完郑辰玦的叙述，弘昌帝抬起混浊的双眼盯着他。
“是的，父皇。”对自己的父皇，郑辰玦自来是毫无隐瞒的。
“此女关在地牢中讯息完全不通，可事态的发展也都在她意料之中，窥一斑而知全豹，让人细思极恐。”弘昌帝说完，不禁拿起帕子捂嘴咳嗽一阵。
郑辰玦站起身来为弘昌帝捶背，轻声道：“父皇，儿臣也常觉得其多智近乎妖，但是几次以来她所讲的全是对我大弘有利之事，所推的也皆是有益有举。对了，昨日提审京防司的玄丰，他说此女武功了得，不在他之下。”
“她本是武状元程怀北之女，家学渊源功夫不会弱的。辰玦，你说此女会不会便是两年前夜闯禁宫的刺客之一？”弘昌帝摆摆手，示意郑辰玦坐下说。
“王瑶说，此女两年前到正京追随郑辰琮，据说还立了大功劳。”郑辰玦停顿了片刻，似乎积蓄了气力，“她还说，程柏蘅与郑辰琮有什么首尾。”
弘昌帝轻轻闭上眼睛长叹一声：“此女来到正京几月，便能探得如此多隐密之事。朕从未料到，祸端源自朝堂之内，源自朕的身边。朕也从未料到，我大弘竟内忧外患至此！辰玦，内忧要解，外患更要除。”
“父皇、父皇要杀了她？”郑辰玦不禁一抖，手中茶盏溅出几滴茶水洒在自己外衫上。
弘昌帝瞥向坐在自己下首的这个三儿子，自己身子尚不康健，这些天他夜以继日地奔忙着平叛之事，原本消瘦的脸颊看上去又清减了一圈。之前总觉得三儿子虽然做事踏实，但过于仁厚，恐不能树威立信。近来能明显感觉到郑辰玦的心变得坚硬起来，他亲手杀了长兄郑辰瑞，下令砍了几十个贪官，又以雷霆手段逼得京城权贵上交自家粮食。弘昌帝老怀甚慰：“不经磨难，难成大器。”
不过，这次以为自己要除掉程柏蘅，他竟慌乱成了这样。弘昌帝不禁问道：“辰玦，你怎么看这个叛臣之女？”
郑辰玦嗫嚅片刻，终于道：“儿臣，觉得她是友非敌，儿臣、儿臣身边正缺少这样一位谋士。”
弘昌帝冷笑：“谋士？你不怕这个妖女谋权谋朝，篡了你的位子？”
郑辰玦坚定道：“只用她的能力而不给她什么权力，她这样聪明的人不会不知道，只有主君好才更对自己更有利的。”
弘昌帝道：“你要选她为谋士，她可愿选你为主君？”
郑辰玦摇头道：“儿臣没有问她，不过我拢共见她四次，她每一次都为我提供了情报和策略，每次都挽我大弘危局。她若要害儿臣、要谋我大弘基业，只需闭口不言便可，可她既开了口，便有投诚之意。”
弘昌帝沉吟片刻，眉毛一挑：“辰玦，你对她可有男女私情？”
郑辰玦一惊，抬眼望向弘昌帝，道：“儿臣对她绝无私情。”
弘昌帝盯着郑辰玦看了半晌，道：“只要你对她没有私情，朕就放心了。不过，朕还是要杀她。”
郑辰玦猛地站起身来，焦急道：“父皇！可是……”
弘昌帝却是眉毛一挑，眼中精光微露：“你闭嘴！周全，传严予、刘轩觐见。”
……
第二日天还未明之时，正京城北城门突然悄无声息地打开，一支重甲骑兵队伍奔袭而出，围困北门的定中军不及反应，被杀得丢盔卸甲节节退败，侍从东门、西门赶来驰援的定中军到达时，这支骑兵奔进城北山里，失去了踪迹。
西市外的丁字路口朝西的一头通向买卖京城最大的骡马市，另外南北的两头则是宽敞的青云街，大街边是鳞次栉比的店铺。因定中军围城，这昔日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没几间照常开业店铺，街道上行人也是寥寥可数。
这丁字路口周围没有什么店铺，很是空旷，又常被人叫作断头路口。没错，这断头就是掉脑袋的意思，这里便是朝廷对死囚斩首示众的地方。据说路边那两株长梧桐树经常吸纳死囚的断颈血，这才长得那般粗壮茂盛，层层叠叠的树叶遮蔽了半边天空。
今日这个路口便搭了木台和棚子，因提前一天张了告示，整日以来看热闹的人还是不少，里三层外三层将这处挤得围满了人。
天阴得厉害，闷热的空气如同被沾染在衣服上的油污，扇不去也洗不掉。
“快看那边！”
“来了，来了！”
人群发出一阵骚乱，个个都伸长脖子瞧向青云街的北边，一辆囚车缓缓由北驶来，一个身着赭色囚服的修长身影立在囚车中，只有头从囚车顶上伸出来，凌乱不堪的头发遮住了大半脸孔，仍能看出是个肤色稍黑的女子。
“竟是个女的！她犯了什么事吗？”人群中有个花白头发的老妪问道。
“没看告示吗？昨日就贴上了。”旁边一个山羊胡子的老汉很是热情地解释，“她是汉中那边的反贼，来正京当细作的，官府说她罪行累累，判的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嘿嘿，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年轻小娘子就要砍头了，可我还没有媳妇呢。”一个后生啧啧叹道。